金鑾殿上一片沈肅，乾帝面無表情等待著某人的覲見，但是文武百官都能看清他隱藏著的無奈和憤怒，曾經以勝利者的姿態送走了李東湖，現在李東湖要以救世主的姿態回歸，不止乾帝覺得自己像個笑話，文武百官也是這麽想的。

大殿外響起腳步聲，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乾帝和文武百官的心情更加覆雜，因為這腳步聲裏落地沈穩神采飛揚。

李東湖進殿，還是和以前一樣神色，平平淡淡。

“臣李東湖參見陛下。”李東湖躬身，沒有下跪。

乾帝眼角抽搐一下，“愛卿平身。”

李東湖攏袖，沒有讓一幹人多等，直接進入主題，言簡意賅，“大乾要滅。”

“大膽！你可知你在說什麽？！”乾帝勃然大怒，狠狠拍龍椅，文武百官噤若寒蟬，心思震撼。

李東湖從袖子裏抽出一份畫軸，呈上給乾帝，淡淡開口：“洛軍為何勢如破竹一路破城，之後卻又退回楚原關戍守，不駐紮任何一城，這與白費功夫何異？”

兵部尚書拱手道：“那是他們卻糧草了，不得已才撤退。”

李東湖不置可否，再道：“為何洪軍要全面開花，同時進攻滁州和滬州，若是分散兵力，更會凸顯他們兵力上的劣勢，這是為何？”

兵部尚書猶豫，“為了分散我軍兵力？”

“為何洪軍有一支部隊在破碎丘陵前集結，專門等待著滬州軍隊，引蛇出洞，雲國又為何會突然出兵？為何在洛軍深陷包圍圈時，洪國大皇子不去營救，反而往西進攻滁州？”

李東湖一番話如同連珠炮，不待有人回答，自顧自道：“燕家樹大招風，洪帝對其有忌憚之心，洛軍的深入可以猜想是洪帝和燕家在計劃中的一場賭博，燕家全軍覆沒於楚州，洪帝贏，洛軍安全回歸，燕家能保戰後一段時間安平，這賭博有個前提，就是他們認為自己不會輸，這個輸贏不是戰術層面輸贏，而是戰略層面的得失，那麽問題來了，洪國的戰略是什麽？”

“是什麽？”乾帝下意識問。

“讓我大乾滅國，”李東湖語不驚人死不休，“在戰後的一切走向和事件，都在洪國計算之中，無論是雲國、江湖和馬亡坡的奇兵，我們走到這一步，其實從你們為了捕撈洛軍這條大魚而放棄楚州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一步錯步步錯，就是這麽簡單。”

“洛軍是先鋒，同樣也是誘餌，你們想著磨死洛軍後就能反攻洪國，一個兩個都被豬油蒙了心竅，好高騖遠，忽略了洛軍一路攻城的真正企圖，故意不帶輜重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讓我們乾國制訂堅壁清野的戰術，想甕中捉鱉？鱉也會咬手，讓我乾國糧草大損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對，洪國一開始的目標根本就不是拿下我們一城一州，而是拿下我們整個國家，我們放棄楚州，他們就盡情肆虐，將一個楚州的八成人變成了難民，又算到了江湖人的作為，讓難民成功逃到了其他州，而全面開花的戰局逼迫著我們乾國除了調遣正規軍外也不得不強征農民入伍，你們有沒有發現，今年秋收的收成還沒有去年的兩成多。”

“強征農民，搗毀農田，堅壁清野，偷襲糧倉，難民缺糧暴亂，這是一條線，這是在動搖我乾國立國之本，今年幾乎沒有收成，糧倉又被燒，國庫糧食大半做了軍糧，農田荒廢，洪國一開始的目標本就是糧食，趕在秋收前開戰，就是此意。”

“國家為何能立國，能讓百姓吃飽飯，才能讓百姓心服口服，難民活不下去了，自然暴亂，國家沒糧食了，自然要亡國，好個狠辣的釜底抽薪！刀戈滅國乃是最下乘，內亂才是最可怕的滅國之兵，我雖乾國兵強馬壯，遇到這種絕戶計若是沒有預防，輸定了。”

一幹人都驚呆了，聽李東湖一席話才明白洪國的真實目的，悚然出了一身冷汗，乾帝更是臉色慘白，“這麽說來，這場戰爭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這麽打？”

“如果是我，”李東湖一字一頓，“我不會放棄楚州，這是最重要的一步，可惜你們失了先手。”

乾帝癱坐在龍椅上，喃喃道：“可還有補救之法。”

李東湖深吸一口氣，神色鄭重，一拜到底，“只有最後一計。”

“何計？愛卿快快道來。”

“瞞天過海，暗度陳倉，”李東湖直起身，神色淡淡，“調動通州二十萬兵馬，絕對兵力將洪軍壓出乾國地界！”

……

李東湖走出皇宮，在宮門前頓住腳步，仰望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再苦苦壓抑激蕩的心情，幾十年前舍棄了皇子的身份來到東南，經過幾十年的謀劃，終於到了這一步，這一刻李東湖恨不得仰天長嘯。

回到相國官邸，李東湖再次見到了秦紹殿。

李東湖一拜到底，“多謝秦師栽培，等我鐵蹄西來之日，再報您的大恩大德。”

秦紹殿嘴角閃過一絲玩味的笑容，隨即恢覆平靜，頷首道：“不過是場交易，老夫以山河破碎來壯大，幫你也是幫老夫自己。”

李東湖不知說什麽好，心裏對著秦紹殿草菅天下人命的陰狠乍舌不已。

秦紹殿撫須一笑，“呼延東湖，隱忍幾十年立此奇功，你該慶幸的是你的父皇依舊健在。”

李東湖沒有詫異秦紹殿說出他的真名，誠懇正聲道：“待在下他日榮登大寶，必將秦師奉為我朝國師。”

呼延姓，天南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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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天明回到楚原關，接受的待遇讓他以為自己是燕大帥。

他從燕九殤的嘴裏也得知了戰略，乍舌不已。

接下來沒有他什麽事，正巧燕陽天等人來到了楚原關，燕天明也很久沒見到他們，相見歡，這些日子就在楚原關中到處閑逛。

燕陽天愈發老態龍鐘，考校了燕天明實力之後甚是滿意，倒是燕赤煌對不能狠揍大哥一頓感到十分可惜。

燕天明對燕陽天負疚良多，天天陪著老人家嘮嗑，說一說這些日子以來的遭遇，說到驚險處自己都覺得當時萬幸，燕陽天閱歷豐富，總能指出燕天明處理不當的地方，讓燕天明獲益良多，常常感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古人誠不欺我。”

隨著時間推移，乾國逐漸穩住戰局，但失去了國內的控制，洪軍集結楚原關並未出擊，這讓不少將士摸不著頭腦，為何不趁勝追擊？燕天明卻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爺爺似乎沒有大勝的輕松，偶爾見到時臉色反而暗藏凝重。

在每日都能享受崇拜眼光的愜意中，一件燕天明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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